若是王嫖兄妹“篡权”,决然想不到东家印就放在王嫖眼皮子底下;同理,陆栖月母女和王嫖兄妹在这件事上存在利益衝突,以陆栖月对水德自私德行的了解,她绝不会想到东家印藏在王嫖屋里;
对于外人而言,王膘既然要带人脱离水氏织造,他手里肯定没有东家印,不然早就直接拿出来接管织造了,定然也是不会有人想到,要去王嫖那里搜找。
这个爹还算有点小聪明,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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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出大狱,水图南登上等在路边的马车。于霁尘递上水囊:“怎么说?”
马车摇晃一下,行进起来,水图南喝口水,忽然闻见身上从大狱里带出来的难闻气味。
她下意识往车门处挪了挪:“告诉了我东家印放在何处,但要我去找阿婆,他说阿婆肯定能救他,你怎么看?”
并也告诉于霁尘,拿着东家印和水德音的私印,可以去九海钱庄取钱的事,以她对水德音的了解,欲取那些钱,必定有代价。
关于何时让水老太回来江宁城,于霁尘已有安排,逐条分析道:“霍偃带飞翎卫去了趟水园,不仅水氏的人老实了,衙门的人也不敢趁机乱来,凡织造必牵扯汤若固,那太监狡猾,断臂求生,把所有罪名推给你爹,可是织造上的生产不能断,官府也不能轻易去动你家的织造。”
说着,她又开始啃指甲,边啃边道:“这事动静挺大,官府需给百姓一个交代,任义村那莽夫,不出意外便会拿王膘开刀,等他办王膘时,你家老太再回城也不迟。”
瞧着算盘精啃着手指甲算计人的样,水图南就晓得她没安好心:“虽然我不晓得,阿婆究竟要如何救我爹,但这件事,我认为该是越早越好。”
迟则生变,况乎涉及生死。
于霁尘双眉轻扬,清亮的眼睛里柔和但坚定:“前后差不了几日,而且,你家老太太的法子,也不一定能快速捞出水德音来。”
得闻此言,水图南失笑:“你为何非要让他,在大狱里多受些折磨?”
慈不掌兵,于霁尘早已看出来,心软是水图南在经营上的一大劣势。
小马车里空间不大,于霁尘盘腿坐在车尾,看着水图南笑:“若说是因为他打过你,所以才要他也尝点苦头,你信?”
水图南微微一愣,跟着笑起来:“只是不敢信,你会如此在乎我。”
“不信就对了,”于霁尘颇为满意地点点头,说话还是开玩笑的腔调,眼里狠戾一闪而过,“我不会让你爹就这样死掉,我会让他生不如死。”
“我猜的没错,”听见那些话,水图南的反应并不激烈,甚至还问:“你要给于粱报仇?”
于霁尘眼里笑意扩大:“既然你能理解,我想有许多事,我们会配合得更好。”
“你就不好奇,我是怎么晓得,你是要给于粱报仇的?”水图南反而被勾好奇心,以及生出那么些许的,比较两人实力差距的胜负心。
有时候,水图南会觉得,这些事做得真是酣畅淋漓的痛快,但也有些时候,她又会因为对手是自己的亲生父亲,而使得内心充满矛盾和愧疚。
两人认识时间不算短了,有时甚至是朝夕相处,于霁尘又怎会看不出来她那点小心思,无情道:“因为这是我搞水德音的唯一理由,正好你下不去手,那就我来。”
话音落下,马车里安静下来,水图南像是被人猛然扎了一针,一针扎进骨头里,令她清醒。
“我果然没猜错。”她努力忽略掉心里的难过,神色淡淡。
于霁尘盘腿坐在车板子上,没有任何肢体动作,也没有继续啃指甲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时,曾经沙场杀伐的戾气,便从俊秀清亮的眉眼间逸散出来。
她没出声,便让水图南心里忐忑起来。后者犹豫片刻,道:“我不反对你为于粱报仇,退一万步讲,我娘她……”
“不可能,”于霁尘打断她的话,清亮的眼睛里冷意横生,“既然她也参与其中了,便无论如何不能全身而退,你应该庆幸,事情没有牵连到你。”
那目光里的冷峻,藏着她收敛了十余年的恨意,未让怒火燃烧此时心智,已是她在水图南面前极大的克制。
敏感如水图南,自然察觉到触碰了于霁尘的底线,她懂得暂避锋芒,及时示弱道:“我晓得了,以后不会再提。”
不再提不代表她会放任于霁尘去报復她的阿娘,她不在乎水德音将会遭到怎样的报復,可是她不会不管阿娘。
看透水图南心思对于霁尘而言并无难度,她提醒道:“我们的结盟目的,是我帮你夺水氏织造,你携织造听从我两年号令做为报答,大小姐,在此盟约之外,我们之间是没有任何利益纠葛的,所以我希望你能看清形势,不要在你我之间製造无用的衝突。”
这些话听进水图南耳朵,她想起的是两人间的一纸婚册,不由得倍觉自己幼稚可笑,嘴上客气道:“我爹爹下狱,我娘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帮了你的,即便不能完全功过相抵,也希望你能高抬贵手。”
见水图南没有顶嘴,而是选择服软,于霁尘便知道,这丫头是铁了心要跟自己对着来了。
对于水图南来说,陆栖月算是个好娘,但陆栖月当年在于家的事里,动用脚帮势力,查到于家三兄弟在老家杀过人,这对于家的家破人亡,起了关键作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