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顷,戚悦己亲眼看着她的大姐姐,神色平静地送怀里拿出一份卷起来的纸,在戚悦己眼前晃了晃:“绝婚书,大约五六日前,送到我手里的。”
百忙之中的霍偃,特意抽时间亲自送到她手里,亲眼看着她签字花押的——绝婚书。
于霁尘不出所料地同她绝婚了,签署的生效日期是在改稻为桑开始之前。
于霁尘在绝婚书里列了自己许多条过错,最后为补偿,自己净身出户,把名下所有宅田家财,包括大通商号、狮峰茶山在内的一切,全给了水图南。
如此,于霁尘勾结官员谋取暴利的事,倒是和水图南以及大通商号间,撇得一干二净。
戚悦己没想到会是这样,她以为家里要再经历一次跌到谷底的难关,还准备安慰好大姐姐后,姊妹俩重头再来呢:“母亲想尽了办法,皆不得进入飞翎卫见你一面,但都不得法,我们以为你会受到很大的牵连,甚至······”
甚至丧命。
戚悦己一时想哭又想笑,不知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,难过于大姐姐命运坎坷,高兴于大姐姐性命无虞。
“她到是遵守承诺,”水图南收起绝婚书,长长叹出口气:“你讲的没错,大通以后,是我的了。”
“悦己,”稍顿,水图南道:“这回你可不能继续装傻,独自在外面打零活糊口了,你得到商号里帮我。”
于霁尘入狱,江逾白和老冯也相继被判,双双流放关北之北那苦寒之地,大通群龙无首,正等着水图南回去主持大局。
朝廷不会朝令夕改,不会因官场动荡而撤走五十万匹丝绸生产的政令,更不会取消改稻为桑,大通的织造,仍旧对朝廷有用。
戚悦己却问:“出了这檔子事,朝廷会继续信任大通?”
她想问的,是朝廷会否继续信任水图南,毕竟她和于霁尘,曾经是“夫妻”。
“会的,”水图南坦荡道:“于霁尘被判罪,你应该听说了,是我给衙门提供的证据。”
戚悦己轻轻倒抽一口气,想说的话堵在喉咙口。
除去疑惑与不解,她不晓得该如何是好,她大姐姐向衙门提供有力证据把她姐夫送上断头台,而大姐夫却在绝婚书里净身出户,把财产全部留给了大姐姐。
这两人,在干什么?
戚悦己隐约感觉大姐姐和姐夫间,有什么旁人不得而知的秘密,她倒是没那个好奇心去打听,若是大姐姐有用得着她的,定会主动开口,大姐姐不说的,自己问也是白问。
回到家,戚悦己守口如瓶,其她人接到水图南,欢欣鼓舞。
陆栖月急病了,又因为长久照顾水德音,腰疼得下不得床,躺在那里拉着女儿的手,不停地哭。
哭自己命苦,哭女儿命苦。
水德音在陆栖月的照顾下,倒是康復得不错,叼着竹製的烟袋杆子坐在屋门外,吞云吐雾地说风凉话打小算盘:
“于霁尘要被杀头了,他的金山银山,照理说也是该你水图南继承,大邑来的大官还敢明目张胆把它们私吞?不撑死他们才怪,水图南,于霁尘到底有几多家产,阿晓得啊?!”
他把烟锅里的烟灰,用力磕在鞋帮子上磕出来,咚咚作响:“水图南你聋啦,你老爹爹同你讲话喀,别装作没听见!”
戚悦己把阿娘戚淼做好的菜,端到厅里供飨,出来时忍不住噎了句那个好吃懒做的男人:“听见又怎样,难不成你还要大姐姐,把家产交给你打理?”
水德音立马志得意满道:“是你讲的哦,可不是我要求的,你非要把于霁尘的家产交给我打理,我便勉为其难帮帮你们,谁让我是你们的亲爹爹呢。”
“呸!”戚悦己往旁边啐一口,大步进了厨房。
被这么一啐,水德音生了气,哼地站起来,大步流星走进堂厅。
他左看看又看看,找来个褡裢,把为迎接水图南平安回来而买的各色糕点全部装进去,往肩膀上一甩,转头看见小六,喝问了句:“阿吃不吃?”
水小六摇头:“那是娘卖来供神的。”
感谢满天神佛保佑,保佑了大姐姐平安回来。
“嘁,不吃我就出门了。”水德音冷嗤,大步朝外去,也没了平时一步三晃直想摔的假样。
大家都在为庆祝大姐姐回来而杀鸡宰鱼忙碌,只有水小六独自在屋里吃糖,不由追着爹爹跑两步,奶声奶气问:“你去哪块?”
“上坟!去看你阿婆!”水德音扛着沉重的褡裢,头也不回,健步迈出门槛。
“二姐姐!”小六衝到屋门口大喊:“爹爹背走了所有点心,爹爹要去上坟!”
水德音要在水图南刚出囹圄的大好日子里去做什么?
屋里屋外所有人齐刷刷停下手里活,连在屋里和陆栖月说话的水图南,也被小六一嗓子喊到门口来。
厨房的大窗户前探着掌杓戚淼和帮厨王嫖的脑袋,厨房门口凑来洗菜洗得两袖湿的水小五,水三水四蹲在院子的下水口洗刚杀好的鱼,两双小狗般的黑眼睛错愕地看过来。
水德音被众人的目光包围,脸上的神气更明显,似乎在强调“老子生气了,都来哄我”。
他身后的堂屋门口,站着扶着门框嘬麦芽糖的小六。见众人不动,小六又理所当然喊了句:“二姐姐,你快来看呐!”
肉眼可见,水德音的脸险些挂不住,瞧瞧,连屁大点的水小六,都晓得家里谁能治住作妖的水德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