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不是寡妇,”陆栖月听不得这种话,“你和霁尘在她出事前就绝婚了的,你怎么能是寡妇?”
水图南重新闭上眼,嘴角噙了抹笑:“娘唉,你道我不是寡妇,可世人都讲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寡妇,众口铄金,我便成了寡妇,寡妇门前是非多,我刚当上商会会长,光文的事还是不要再提的好,免得又被人当成话柄造谣。”
她被推举为会长,已经有谣言说,是她孝敬了陈鹤和余逢生许多黄金,还陪着粮行的盛老板、瓷行的卫光文等许多男人睡了,才换来的会长位。
她让穆纯去查,毫无疑问,那些谣言,是和她竞争会长而落败的老头们,找人放出来的。
陆栖月深知世道对女子何其不公,但还是忍不住道:“其实光文也同意和你成亲的,你侯伯母讲,她劝光文,你们两个要是成了亲,想住哪边住哪边,让光文跟着你常住我们家也是可以的,生孩子姓水也不是不能商量······”
“然后卫家光明正大吃我们家的绝户,是的不?”水图南笑意浅浅地打断母亲,“侯伯母的算盘要打到我脸上来了,娘您那样精明,算帐一把好手,难道半点没有察觉到?”
陆栖月自然想到了,但是不肯承认,底气不足地辩驳:“那霁尘不就没有么,霁尘还把所有家产全都留给你了,干干净净的钱财,官府想查抄也找不到半点瑕疵,全都是你的。”
“我的亲娘唉,”水图南差点被气笑,“你这是在拿光文和于霁尘比?”
话音落下,水图南微不可查地僵了下身子,“于霁尘”三个字从她嘴里讲出来时,竟然有些陌生,以及,带着股似有若无的刺痛从心头掠过。
陆栖月察觉理亏,嘟哝道:“光文是比不过霁尘,估计全天下人在你眼里都比不过霁尘,可是那又如何?霁尘甩甩手走了,你还留在这里,你的日子还要继续,你的人生还有四五十年甚至更久,娘不忍你孤独终老。”
水图南假寐不成,脑子昏沉,很累,想睡,又被母亲拉着说话,隻管闭着眼睛道:“我才二十,以后会找到共度余生的人的,您不要着急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陆栖月想了许久,叹息道:“罢了,你不想找便暂时不找吧,你实在不喜欢男人,娘给你找合适的同老,世上那么多人,总会有一个是你的。”
作者有话说:
【1】拾达:嘴碎
开了文章段评
七宝擂茶:就没人为我说句公道话么,索然无味的究竟是谁呐--
66、
八月仲秋已过,国南诸行省尚闷在金乌热炉里时,三北之北的草原,已经凉快到入夜穿皮袍。
萧国南境之内:
秋捺钵【1】已来到相对靠南的地方,离幽北军最北边的防御军长哨营尚且有些距离,冬捺钵时还要往南走,为避免和幽北军发生不必要的衝突,贤王庐【2】便暂时扎在蹜蹜山脚下。
穹庐【3】星罗棋布,密密麻麻扎满贤王庐周围十几里地。
高大壮实的胡女早时将羊群放到水草丰盛的地方,留了几条尾巴巨大的黑嘴土黄獒在看护,自己转回穹庐操持家务,远处的伏虎岭断续传来虎啸熊咆,是萧国皇族在打围【4】。
及至傍晚,女子骑马去将羊群引回,五隻威猛的黄獒犬恪尽职守,开路殿后并呼应左右两翼,成功帮助主人将羊群赶回。
一隻两个月大的小羊羔,不慎被入羊圈的羊群挤了出来,黄獒见它朝人跑过去,遂未做驱赶。
不远处的火炉前,海蓝色布面袍系腰的人,正像个大马猴蹲在个炭堆前,手里小铁棍有一下没一下戳着伤痕累累的草皮,忽然后背一重,毛茸软乎的嘴灵活地咬住这人的后衣领。
“羔羔!”高大壮实的胡女笑着大声唤羊羔,嘴里的萧国话和幽北部分边城的民语如出一辙,“快些回来,小心千山把你也烤着吃了!”
蹲在炭坑前烤羊肉的,正是死在江宁的,本名霍让霍千山的于霁尘。
彼时,调皮的小羊羔已经靠在于霁尘怀里,咬着她身前的小辫子玩了。
羊肉烤得差不多,于霁尘偏头用细铁棍往炭火堆里戳看火的情况,头往旁边一偏,羊羔看见更有趣的东西,松开那根如绸缎般柔软的细辫子,去咬她右边耳垂上戴的东西。
咬一下没咬住,被于霁尘捏着嘴巴推开,赶羊的雅各笑吟吟过来,蹲到炭坑旁抚羊羔的背,佩服道:“千山的耳坠可是红珊瑚的,要是咬坏,把你卖了也抵偿不了的。”
小羊羔哪里听得懂,既然不让咬耳坠,便胆大包天用鼻子往炭坑跟前凑。
被雅各及时拽回来,她拍着它的小脑袋,问于霁尘:“江逾白何时才能回来?”
于霁尘拿起铁钎吭哧吭哧挖炭坑,道:“大约到十月了。”
雅各搂紧小羊羔,不让它傻乎乎往红彤的木炭上凑:“那他会和你一起留在这里吗?”
“他不留在这里,不过会在这边逗留到年底。”于霁尘仔细且利落地挖出炭坑里的炭,露出烤得夋黑的大叶,继而改用小铲子,小心翼翼将大叶包裹的东西挖出来。
雅各腾出隻手,帮忙拽了银亮的大托盘放到地上,没有说话。
于霁尘戴上手套,蹲在地上开始扒烤羊,包裹严密的大叶被匕首划开,热气腾然衝出,于霁尘皱着眉头往后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