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严齐也被问笑,秋光下的模样俊美无双,可谓天人之姿:“消息我已转到,你去歇息吧。”
于霁尘没做声,拉开门一头扎了出去。
转至十月,序属初冬,幽北大部分州府已是扬风呼雪,千里之外的江宁府晴空万里,晚菊茂盛。
大通商号是于霁尘打下的基本盘,没了她和江逾白老冯三人,有水图南坐镇,从下面提拔上来一位掌事接替老冯,调来戚悦己管理织造,经营大体平稳。
水图南绝大部分时间花在商会这边,算来已有大半月时间未曾归家。
她年轻,下面没几家老板真心服她,那些人多是阳奉阴违,等着看她出笑话。
这日,盛恆粮行的盛老板,私下来见水图南。
这段时间接触下来,众人发现水会长这人行事直白,有一说一有二说二,会当面把人骂得狗血淋头,也会大方称讚谁做得好,并且最讨厌那套说五句绕三句的弯弯绕,觉得那浪费时间。
一朝天子一朝臣,上个商会班子以侯艳洁为首,被杀的杀、判的判,新冒头补上来的诸位老板,便开始习惯新会长的风格。
盛老板进来坐下,觑着书桌后埋头批写东西的年轻女子,开口试探道:“北边来了些人,想购粮。”
听见这般话语,水图南没出声,也没抬头,行笔未停。
盛老板想观察对方反应,奈何对方毫无反应,甚至置若罔闻,他不确定地又问:“水会长?”
“你讲,我在听。”水图南如此道。
盛老板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,贼溜溜转几圈,摆出副恭敬的态度:“北边来了些人——我猜是幽北的,想要买咱们粮行的粮。”
等他声落下,水图南批完一份报书,放到旁边晾干,继续抽来下一份批阅,桌角那四五摞汇报书都是各商行递上来,需要她亲自过目处理的。
见水图南仍旧没反应,盛老板不得不继续主动道:“会长睿智,下面没什么能瞒住您,我们心里也清楚,您晓得于老板让我们留有私粮。”
那些粮本是灾情期间他们用来囤积居奇的,也是今岁刚出年时,于霁尘在拜财神会上,暗示粮行做的事。
当时粮行几个领头的老板,去向于霁尘讨生意经,于霁尘说了番云山雾罩的话,后来粮行回去一琢磨,发现于霁尘是在暗示他们提早囤粮。
江宁刚下暴雨时,粮行几个大老板简直高兴坏了,日夜烧香拜佛,求神仙把雨下大些,最好决堤淹田,那样粮价会越来越高。
听见“于老板”三个字,书桌后的年轻女子倒是看过来一眼,却也隻一眼:“然后呢?”
然后呢……盛老板自认为勇闯商行几十载,寻常的场面没有他应付不来的,但水图南轻飘飘的一句疑问,竟让他凭空生出几分无措来。
他暗自懊恼在水图南面前提了于霁尘,尴尬笑笑,睁眼说瞎话道:“今年大雨虽惨,有水会长带领商会积极配合官府,有效解决了灾情,我们手里的私粮,本打算拿出来做救济粮,也没派上用场,如今江州已稳,北边来人购粮,我们想,他们给的价格也不错,卖掉也好。”
关键是,那些粮能低价被他们收到手里,多少和于霁尘有些关系,他们怕这些粮被布政使陈鹤查到。
于霁尘已死,届时他们可真就是没抓着狐狸还惹一身骚了。
察言观色,听音辨思,水图南一耳朵便听出盛老板的真实意思。
他想立马脱手那些私粮,但又有什么卡着他的条件了,使得他不得不来找水图南——要么是想请会长出面为粮行作保,要么是打算拉会长下水与他同流合污。
由来商场如官场,稍不留神便会掉进五颜六色的染缸,把自己染成一身黑,如此,才会被既得利益者当做“自己人”。
水图南眼也不抬道:“关于行业的具体经营,商会是不主动插手的,但只要盛老板的价格合理,流程合规,我没有任何意见。”
哪怕粮行突然拿出来几百万石粮食去卖呢,只要价格合理,没人去衙门或者商会举报,两个地方并不会主动过问。
“但是这事,”盛老板脸上露出为难之色,“这事不是粮行自己能决定,恐怕需要会长抽点时间,亲自见见那些人。”
“何故?”水图南终于说了句盛老板期望中的话。
盛老板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,习惯性拿出那套老油条子的做派:“这个我还真不好说,还是等会长和他们见一见再……”
“不好说?”水图南冷着脸打断中年男人的话,不紧不慢道:“他们来买粮,若是连盛老板也说不清楚,那我也不必见之。”
盛老板:“……”
盛老板觉得这不是纯纯耍无赖不要脸么!这妇人跟谁学的这一套?!
盛老板不敢说出心声,连连摆手,好声好气解释:“也不是说不清楚,就是他们提的条件,超出了粮行能决定的范畴,行业之上是商会,这便得请您亲自出马了。”
这个姓盛的老王八,明知那些人提的条件是什么,东拉西扯偏不肯给水图南详讲。
他不讲明,届时若是出现任何问题,他都可以推脱责任,说自己不清楚其中详情。
耍此般不入流的小手段,说明这老东西是既想卖粮获利,又不想承担卖粮产生的连带责任。
这种谈话除了浪费时间外没有任何意义,水图南不想同他浪费口舌,直白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