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浸上前,把钥匙递给她。
“谢谢。”陈飘飘又说。随手将钥匙搁回抽屉,抬头看陶浸,好像在等她说拜拜。
但陶浸却没走,反倒将颀长的身子靠在桌边,垂着清柔的脖颈看她:“要睡了吗?”
“嗯……”陈飘飘曲起双腿,习惯性抱着膝盖,“有点睡不着,可能,刚打牌太嗨了。”
她笑笑,望着陶浸的眼神亮晶晶的,像蜷缩在山洞里的幼狐,但眼皮很疲惫,卧蚕像是勉力堆起来的,睫毛根处隐隐发红。
陶浸心里很缓慢地叹了一口气,想起她擦窗台的样子。
木然得像个破败的机器,比生锈的窗户还要年久失修。
于是她垂眼,拍了拍陈飘飘肩膀上的浮毛,轻声提议:“那,陪我去趟小吃街吧,我有点饿。”
整个宿舍很安静,齐眠妙脆角都不吃了,只有安然时不时点击鼠标的声响。
安然在支着耳朵听,齐眠在支着耳朵听,罗玥在……戴着耳塞背书。
陈飘飘知道她们八卦,但不得不说,陶浸的这一点“特殊对待”救了她,她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又活过来了。
然而,她很快意识到,用虚荣心来形容这种天大的满足感并不恰当,因为她有一点难过。她骤然发觉,自己执着于“所有人都喜欢的人喜欢自己”这件事,其实很狼狈。她想证明的不过是,自己也很值得被爱。
——天上的星星应该爱我,天上的月亮应该爱我,天上的太阳应该爱我。
我来到这个世界上,理应被善待,被呵护,被歌颂,被偏宠。
她与陶浸对视,像在收服明晃晃的太阳,如果她生来就要给人温暖,可以多给自己一点吗?
现在是夜晚,实在太黑了。
陈飘飘启唇,望着陶浸完美无瑕的眉眼,小声吐露顾虑:“太晚了,电梯也停了,走下去还行,但回来,爬楼很累,而且,如果晚归……”
陶浸第一次没有教养良好地听她说完,她轻柔地打断了她。
“你有pn b”
她低了低下颌,微微侧头看进陈飘飘眼里,说。
人可以拒绝好东西,但永远无法拒绝“刚刚好”的东西。
陶浸说这句话的时候,并不算意味深长,可听在陈飘飘耳朵里,有许多层含义。好像说的不是pn b,而是back up。是后路,是支撑,是“不用怕”。
不仅是不用怕晚归,她可以住在陶浸家里,还有别的。
陈飘飘呼吸起伏,安静地望着她,但心里产生了一段乐章,浓墨重彩的前奏过后,薄如小溪的桥段,鼓点轻而快,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。
卷在心臟底层。
“那你等等我。”陈飘飘说。
而后站起身来,绕过陶浸,走到衣柜前,拉开木质柜门,开始找衣服。
柜门很窄,能挡住陶浸一半的视线,但她仍然可以清晰地观察到陈飘飘翻出一条牛仔短裤,套进双腿,之后将吊带睡裙脱掉,背部被白炽灯的莹然照亮,蝴蝶骨的微颤都似有生命。
她俯身,垂下小半个圆润的弧度,慢腾腾地以内衣将其包裹住,反手扣好,再穿上白t。
室友们对这样换衣服见怪不怪,唯一别扭的是陶浸。
陈飘飘一面换,一面听着她带着小苍兰味道的呼吸,隔着柜门隐隐约约,最后陈飘飘抬手将衣柜关上,“吱呀”一声,白皙而文弱的整张素脸完全呈现在陶浸面前。
包裹得很严实,衬得方才的穿脱似旖旎的幻觉。
陶浸轻柔的视线在陈飘飘的嘴唇边一晃,再低头,勾了勾抽屉把手。
“东西带吗?”她问。
“我背个小包,”陈飘飘蹲下来,从架子深处掏出一个挎包,睡裙裹巴裹巴,用保鲜袋装好,揉成一团塞进包里。
陶浸笑了,第一次见用保鲜袋装衣服的。
“走吧。”陈飘飘收拾好,亭亭玉立地站着。
陶浸离开桌子,正要提步,安然把背往椅子上一躺,看向她俩:“不回来啦?”
“嗯。”陈飘飘小声应。
这话说得略微脸红,像她中学时幻想过无数遍的场景。在听见那些嘴贱谣言之后,同学有意无意地拿眼白看她,她一边写作业一边想,如果这时候,有个受欢迎的同学、或者受欢迎的老师,把她从学校喊出去,说陈飘飘走陪我吃饭。
她便可以在同学诧异而羡慕的眼光中,淡定自若地搁下笔,像个公主一样走出去。
幻想从没成真过。
幻想总会成真的。
陈飘飘也跟齐眠和罗玥摆摆手,听见罗玥说:“你要不把明天的书带上吧,第二节有课,来得及回来吗?”
“没听人说要去小吃街啊?抱着两本大书,”齐眠怼她,“飘飘你去吧,赶不回来我帮你拿书。”
“谢谢。”陈飘飘笑了,扶着包和陶浸一起出门。
俩人并排走在楼道里,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,还在吃辣条的学妹拿眼偷看,陈飘飘掖了掖头髮。
推开安全通道的门,声控灯亮起,陶浸忽然停下,笑了。
“怎么了?”陈飘飘看她。
“感觉有点奇怪。”陶浸偏头,仍然是笑,像在回忆刚才陈飘飘室友的态度。
“有吗?”
“不奇怪吗?”陶浸和她对视。
俩人都没说话,声控灯又灭掉,楼道的灯光从门上的玻璃处透进来,正好打在陶浸的嘴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