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此同时,受不住繁多杂务的水图南,乔装打扮混出水园,冒雨跑来状元巷。
“就晓得这个时候你在家,”自从挑明了于霁尘的身份,水图南和她相处,感觉愈发自在,之前不知从何而来的惧怕,俨然被梅雨衝刷了个干净,“还是你这里清净呐!”
她目光在厅堂里扫一圈:“有吃的没,我快饿死了。”
“咳咳!”于霁尘被口水呛到,险些以为后面还会跟这句“孩儿她娘”。
连咳嗽好几声,于霁尘脸都红了:“秧秧正在做,不然你,你先擦擦身上的雨水?”
水图南摸摸头髮,大方道:“全淋湿了,你给我找套干净的衣服换吧,哎,你脸怎么这样红?”
“咳嗽咳的,”于霁尘领着水图南,绕过太师壁,去中庭的起卧居,“你怎么这个时候,独个跑来我这儿了?”
经常见水图南独自跑来跑去,不怎么带她的从人秀秀,今日更夸张,连把伞都没撑。
且听水图南在后面轻声细语道:“秀秀要帮我打掩护,留在家里了。要不是我娘实在让人没招,我也不会午饭不吃就跑出来。”
“你娘怎么你了?”走上回字廊,于霁尘回了下头。
说起这个,水图南简直能讲两天两夜:“今晨卯初不到,我娘便将我喊起,监督着我绣盖头,我爹要待客,家里很忙,早饭时,我娘亲自给我端去份鸡蛋羹,她却只是当着我的面,吃了份热水泡饼。”
陆栖月边吃边抱怨:“我这么忙,都是为了谁?喊你卯时起你还不乐意,我寅半不到就起了,上到伺候你爹穿衣起床漱口洗脸,下到客人马车在门外该怎么停,都要我操心,自起床至今,我仅喝了两口热水,饿得头晕脚软,只有份水泡饼裹腹,你有鸡蛋羹吃还黑着脸,赶紧抓紧时间绣你的盖头……”
那些话,水图南总是想不通的:“你说,又不是我让她吃的水泡饼,她为何非要这样讲?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充满愧疚?这对她有什么好处!”
卧室里,于霁尘打开衣柜,指了指迭放在上面的几件新衣物,让水图南自己挑,退到旁边道:“实话不好听,而且你自己心里也清楚,我就不说了。”
“人人都说我娘最最爱我,可没人晓得,阿娘的爱,是那样沉重,”水图南嘀咕着挑了挑衣服,转过头来问:“没有女装吗?”
于霁尘:“秧秧有。”
“秧秧的衣服我穿不合身,太宽大。”可爱秧秧心宽体胖,秧秧的衣服,水图南撑不起。
倒是把于霁尘给逗笑:“那我的衣服你就能穿了?”
水图南伸出手,在自己头顶和于霁尘间比划一下:“你也没有比我高出多少呐。”
“对,你说的没错,”也不知是那句话触了算盘精的逆鳞,这家伙要笑不笑地扔下句:“但我就这几件衣裳,你爱穿不穿。”
说完转身出屋。倒是没走,带上了屋门,站在门口廊下。水图南暗暗骂这王八几句莫名其妙,从新衣里挑出一套更换。
天色阴沉,即便是中午,屋里采光也不好,又或许是因为淋了雨,冷,水图南有些害怕,便不停和外面的人说话:“我家忙得没黑没白,我也忙得手指头都肿了,你这里怎么这样安静啊,你还不用绣盖头。”
江宁的姑娘出嫁,要自己给自己做嫁衣的,再不济,也是要自己绣製盖头。
于霁尘靠在门边,望着落雨叮咚的中庭:“当然有在准备东西了,不过我也嫌吵,让他们挪去了黄鹤门那边的宅子准备。”
三媒六聘,听起来无比简单的四个字,里面要准备的东西可实在不少,于霁尘初次见到那些物品单子时,惊得向管事之人确认了两回。
“你竟然在黄鹤门也有宅子?”水图南惊讶地问。
不晓得是谁在背后炒的价格,反正东城黄鹤门那边,地皮贵到离谱的寸土寸金,两年前,水德音非要跟风买黄鹤门的宅子,陆栖月不同意,水德音闹到绝食,水老太心疼儿子,逼着陆栖月点头,重金在黄鹤门买下座小宅。
“是呐,”于霁尘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屋门,“不仅黄鹤门,吉祥街、开度巷、三叶巷,还有其他几个地方,都有宅子。”
财力比超卫氏瓷行的人,哪能没有几座宅子呢,这不稀奇。水图南却抓住了关键:“你在三叶巷的宅子,不是挨着我爹的宅子吧。”
于霁尘嘿嘿一笑,那笑声怎么听怎么有股嘚瑟劲:“若说三叶巷的秦乐娘,也是我安插的,你信不信?”
“信,非常相信。”水图南换好衣服,又从柜里抽条绦带来,在腰间缠绕两圈,把过长的袍子系起些,不至于拖在地上。
她走过来,拉开门,看见了守在门外的于霁尘,于是笑盈盈道:“便是你说我家那个黄道人,也是您老人家安插的眼线,我都是相信的。”
于霁尘把穿着她衣服的人,上下打量几眼,迈步往前走去,意味不明说了句:“可以。”
20、
虽然三年以来,大东家在江宁总铺没露过几面,但大通总铺的伙计们都晓得,老于最讨厌娇气的人。
大通江宁纺织作坊的大小管事们,却听说未来的老板夫人,是个非常娇气的人,这成了伙计们茶余饭后的谈趣。
这日,作坊议事厅,总负责人关掌柜,坐在大圆桌前的圈椅里,把总铺新发来的消息转述给在坐的几位主管事听:“明朝总铺要下来人,到我们这里干活,呃……梅主带,你的丁号区不是正好缺个副管带么,让他们暂时去你那里,阿行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