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!你躲开。”水盼儿毫不犹豫,从窗户下搬起小六爱坐的小石块,两下砸破北隔间的大窗户。
她破窗而入,看见屋里情形后,满腹担心瞬间化为满腔怒火,暴喝:“你在屋怎么不答应我!”
屋里积水已漫过膝盖,锅碗瓢盆桌椅板凳,稍微轻些的东西全飘在水里,宽敞的床上,水德音坐靠在床头,正悠然自得在抽旱烟。
见水盼儿跳脚质问,他掀起眼皮蔑来一眼,说话已相对利索:“你又不是叫我。”
“……”水盼儿气得咬牙切齿。
这时,身后又是扑通一声,王嫖翻了进来,视线在屋里巡一圈,压根没看水德音,直接把手搭在水盼儿肩膀上:“先找夫人。”
陆栖月昏倒在南隔间,下半身泡在水里,上半身靠在床边,不晓得昏过去多久,脸色煞白,水盼儿背起陆栖月就走,王嫖在旁给撑伞。
“诶?诶!”水德音透过北隔间的门看见几人出去,迭声在后头喊:“不得命唠,亲女儿扔下她老爹爹不管,没得天理王法啦!”
前几日陆栖月还说,水德音恢復得差,尚且说不了成句的话,那这嚷嚷是什么,狗叫?
迈出屋门的水盼儿,脚步不由停下来,身旁的王嫖跟着停步,举在她手里的伞,被密密麻麻的雨颗砸得咚咚响,似乎再砸片刻,油纸伞就会被砸穿。
“这边不能再住人,”水盼儿半侧了侧脸,不冷不热报出她们住的地方:“跟得来就跟,跟不来就锁好门窗,水退之后,我来给你收尸。”
话音落下,她背着陆栖月,同王嫖一起,在水德音的咒骂声中急步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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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图南感觉自己被厉害的小鬼缠身了,这小鬼专司梦境,她被缠上,清醒不过来,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地做,光怪陆离又吓人吧啦的。
她的梦很真,触手有感觉。
她见到有妖魔精怪闹凡世,魑魅魍魉霸人间,十恶不赦之流升重天,积德行善者堕地狱,长街上熙来攘往无有人面,尽皆畜牲。
青面獠牙,丑恶张狂。
屠户家的铺面换了更大的招牌,一个长嘴獠牙的黑猪精站在血糊滋啦的砧板前剁屠户的脑袋,嘴里喊:“鲜肉便宜啦,现宰现卖,排骨一两七钱一斤,五花一两六钱一斤!”
这还便宜?
羊头怪擓着菜篮子停步,软绵绵道:“给我来十斤五花肉咩~”
黑猪精挥刀甩出一串血珠:“□□个食草的买肉给谁吃?!滚滚滚,别耽误我做生意!”
羊头怪用蹄子一撸头上角,羞答答道:“当然是给我家狼吃了咩~”
黑猪精受不了这羊头怪,剁骨刀砸过来,兜头劈了这作精,转手也卖上羊肉和羊杂。
狗精来买羊骨头吃,和黑猪讨价还价,一个汪汪汪,一个哼哼哼,水图南脊背发凉,吓得转身跑离。
还没找到回状元巷的路,又一头扎进卖杂食的街里。
三娘子家用来酿製苹果醋的苹果,排着队从麻袋里蹦跶出来,凌乱地满大街乱跑,稍不留神,有个青苹果被隻着急赶路的大鹅踩到。
“我碎了!”青苹果碎成一摊汁,用苹果核里的苹果籽做眼睛,溜溜瞪着大鹅:“我没空去看大夫,你赔钱了事吧!赔钱!!”
大鹅精甩甩沾到蹼子上的苹果汁,对此表示:“嘎!”
嘎完,它啪嗒啪嗒颠掉了。【1】
苹果还在嚷嚷赔钱,斜刺里过来个长着鲶鱼头人形身的东西,趁周围没精怪主意它,趴在地上嘶溜一下,把苹果精碎成渣的尸体,连同它要大鹅赔钱的话,一并吸进嘴里吃掉,站起来打了个美味的饱嗝。
若无其事地走了。
“啊!啊啊啊……”
目睹一切的水图南简直疯了,抱头就跑,在熟悉的街道而陌生的环境里夺命狂奔。
怎么都找不到回状元巷的路。
终于让她给遇见个漂亮的三花狸,她拉住人家,急到哽咽:“请问状元巷怎么走?我要回家!找不到状元巷了!”
三花歪起头打量她,像在打量个怪物,半晌,喵喵道:“你要回家就回你家啊,打听我家做什么?”
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?还有这说话懒洋洋的调调,也不陌生。
水图南愣住,再看这三花,怎么看怎么眼熟,直到看见它脖子上挂的纯金小猫爪印,她嗷地一声扑上去,抱住三花大哭起来。
被三花躲了一下,她便侧过身来继续抱,反正不撒手。
“是你啊小咪咪,这是什么鬼地方,猪把人和羊都杀了,苹果被大鹅踩成苹果汁,又被鲶鱼吃掉,吓死我了,我们快些回家吧!回家呐!”这是她家里的胖三花,被秧秧喂得肥嘟嘟的三花,爱往于霁尘被子里钻的三花呐!
三花狸的大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,在她的暴哭中更显悠然自得:“我家在状元巷,你家在哪里?”
水图南把眼泪蹭在三花柔软如绸缎的三花衣上,哭声没停:“我家也在状元巷,我们住在一起的,你忘记了啊!”
三花耐心纠正她:“不,我家在状元巷,你家在哪里,你的家。”
“我,我的家……”放声大哭的人更加不知所措,涕泪齐抹三花身上,“我没得家了,对的呀,我没得家了!”
她是娘眼里的于家妇,爹眼里的绊脚石,妹妹们眼里不亲近的大姐姐,水姓人眼里吃里扒外的奸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