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群人是江宁水氏的宗族本家,因为改稻为桑来找水图南。
在江宁城里时,于霁尘把人护得太好,他们找不到机会,此时机会难得,一拥而上,在逼仄的茶棚下把水图南围个水泄不通。
像极了当初水孔昭和水德音分家时,水氏的人在水孔昭鼓动下,围着陆栖月喊打喊杀的场景。
“孔昭在安州的生意,被人逼得做不下去,一家老小跟着遭殃,是你干的吧!”一个中年男人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训斥,“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呐,仗着于霁尘撑腰,不放过亲伯父!不养活亲爹,你这种人也配掌水氏织造?!”
在茗县奔波数日,水图南累得很,还有些头疼,不欲和这些她不熟悉的人多拉扯,直接问:“你们想要做什么?”
如此直率的开场白,令在场一群男人面面相觑,似乎没想到,这个娇小的丫头,敢这样同他们说话。
为首者理不直气也壮,抖抖袖子坐到水图南对面,在众人帮腔下,施舍般道:“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,长辈们不和你计较太多,但是隻一样,”
他比出食指,鼻孔朝天理所当然道:“改稻为桑的事和我们水氏无关,让于霁尘把强行低价购走的个人良田,全部还给我们。”
“对!”旁边一人帮腔唱和:“赔偿什么的我们就不要了,不过,你虽然嫁为他人之妻,然依旧姓水,水家的叔伯们不能看着你被于霁尘拖累。”
为首的男子颐指气使:“和于霁尘那种丧良心的人绝婚吧,他与衙门狼狈为奸,低价收购百姓农田,强买强卖,霸占我们的私产,水家丢不起这个脸,听说你与他已领了婚册,因为你家老太太过世才没行成婚礼,”
“你与他绝婚吧,”中年男人命令道:“从此再不联系,水家叔伯再给你找好人家!”
等他东拉西扯,把各种理由全部说尽,水图南刚好喝完一盏热茶,干疼的嗓子有所舒缓。
大雨不断落下,茶棚在风雨中孤立无依,飘飘摇摇,还有些漏水,被摊主扯了大块油布盖着,雨点如打枣般砸在棚顶油布上,声响巨大。
面对面说话需大声,水图南稍微提高声音,面无表情,字句皆稳:“原来诸位是被于霁尘强行收购了私田,诸位要理论,要么找她去,要么找衙门去,找我没有用。”
“再有,”她抬起眼睛,把在场所有人逐一看过去,目光沉静,却让人心中微凛:“我双亲健在,我的婚姻大事,自有我的母亲她们做主,不劳不相干的人来操心。”
“放肆!”
没想到一个区区小丫头,竟然敢这样不把他们放在眼里,男人们被下了做为宗族耆老的面子,臊的慌,拍桌怒喝:“谁教你这样和长辈说话,简直无法无天!”
棚下四面透气,风冷雨凄,大力砸落的雨点抨起地上泥水,远远溅在裙角,水图南头疼的厉害,不想继续和这些人纠缠,领着女伙计穆纯要走。
“站住!”被男人们围上来,一个个凶神恶煞挡住去路。
摊主是双四十来岁的夫妻,看着一群男人刁难个小丫头,男摊主不欲管,并且拉住他媳妇的胳膊,摆手示意不要插手。
他们常年在这里摆茶摊,招惹不起那些穿着漂亮绸缎的城里人,尤其还是大家族的。
女摊主看看被围起来的小丫头,又看看自己男人,甩开男人的手悄悄去不远处停放牲畜的棚子下,找那小丫头的车夫来帮忙。
未几,魁梧的车夫顶着斗笠寻过来,手里提着根短鞭,腰间一把行路防贼的砍柴刀,大声喝问:“夫人,走么?雨小了,再晚恐耽误回家!”
这人四十岁左右,姓潘,是于霁尘从军里带出来的放停老兵,杀萧贼时被砍掉半隻耳朵,手上沾过二十几条萧兵性命,往那里一站,无不令人胆寒。
“哦,就走。”水图南应声。
那些姓水的男人却没打算就此放过水图南,比起直面这个凶神恶煞的车夫,他们更怕和于霁尘那个笑面虎打交道。
在一片噤若寒蝉之中,为首者伸出双手,掌心朝下地往下压几下,示意众人稍安勿躁。
水图南已把斗笠扣在头上,也被为首者伸手拦住:“图南,叔伯们此番是出于好心,才选择在外面拦下你同你说这些,这其中的因由,想来你也是晓得的。”
见水图南脚步未动,为首者摆摆手,示意所有人稍微退开些,他独自与水图南低语。
道:“你这几日不在城里,不清楚你那口子借改稻为桑之令,究竟做了哪些令人发指的事情,我们也晓得,五十万匹丝绸是绝无仅有的大活,承接下来要拿命搏,”
“但是,”他像是拿到了什么证据,言之凿凿,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,应该晓得,卖油的娘子水梳头,于霁尘太狂了,投在两道衙门之下,一边腰间挂着自由出入衙门的令牌,一边又领了织造办的差事给织造局卖力,”
“两面派难做,织造局和衙门从来是利益对立者,无论五十万匹丝绸生产的任务能否完成,最后织造局和衙门,都不会留你那口子安然活命。”
“水氏织造虽被大通吞并了,幸而大权还在你手里握着,”这男人自诩找个了绝顶聪明的办法,鼓动道:“于霁尘不得人心,你趁此机会同他绝婚,根据律法规定,能分走他一半的家产,届时,水氏织造就又是我们水家的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