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姓于的,巧舌如簧:“届时若那边还不老实,总管大可把证据送回大邑,江宁是个聚宝盆,寻常人没有总管这份能耐,可以压得住江宁织造,届时,自有上面人会为总管主持公道。”
她指的上面人,是汤若固干爹,皇帝大伴,大内总管,内廷总管太监吴用。
汤若固笑了,心里暗暗松出口气:“不瞒霁尘呐,你的这个想法,正与我不谋而合!”
方才于霁尘和毕税的对话,他都听到了,想要试探于霁尘,结果也令他满意,不由拊掌而喜:“我果然没有看错霁尘。”
“还有一个事,”于霁尘脸色反而变得凝重,起身过来,蹲在了汤若固身边,低声道:“实在事关重大,我不敢不告诉总管。”
“哦?”汤若固挑起眉毛,弯下腰来附耳,“何事,你说。”
于霁尘压低声音,把史泰第和任义村准备製造暴·乱,为自己博功劳的事,尽数说了出来。
听得汤若固坐在椅子里,久久未敢相信。
“粮价今日已涨到四两六钱一石,任义村手里,还扣贪我七万斤购地的粮,”于霁尘满脸无辜蹲在地上,愤愤不平又无计可施,像是赌气,“总管想想办法吧,我不想再这样被他们宰割了。”
怕汤若固还犹豫,于霁尘接连扔出几个炸雷:“上回任义村妻弟和簿裈小公公的事······”
“怎么了,你说!”汤若固最重用的干孙子就是薄裈了,上回虽经于霁尘从中调停,他暂时放过了任义村妻弟,但太监还没咽下那口恶气。
汤若固在江宁这七年,连之前的总督曹汝城都得看他脸色说话,曹汝城从不赴宴,但只要他去请,曹汝城从来没说过不,可他的干孙子,却在任义村这里栽了个大跟头,他不服。
“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,”汤若固后槽牙紧了又松,像拍小狗般拍了拍于霁尘的头,“这件事我知道了,你再跑一趟衙门,告诉史任两个,就说黄山堤督工乔和逃回来时,受了重伤,等三日后,他情况稍有好转,我亲自把人送到提刑衙门。”
于霁尘无不欣然。
任务完成。
走出总管府,需要步行一段距离才能乘车。
毕税扶着被雨砸歪的斗笠,回头看了眼消失在雨幕中的气派宅门,问:“姓汤的老狗这么容易上当?”
于霁尘刚才出来时踩到水洼,布鞋湿了个透,正在蓑衣下提着衣摆小心走路,闻言冷哼一声,在劈里啪啦的雨声掩盖下,嗤笑道:“不是我看不起人,你以为他很厉害么?不过是隻仗势犬。”
“史泰第任义村之辈不值一提,季由衷吴用之流心计尚可,我未尝不可与之一搏;九大丞相,满朝文武,文韬武略列出阵来,未必敌得过一个幽北杨严齐。”
毕税继续撇嘴,千山她又狂起来了,但狂的不是没有道理。
大雨滂沱,千山的话响在耳边,简直像发疯:“那些人有如今成就,不过因其是男儿身,稍有能耐就不得了。
当年季由衷进士及,什么经世治国笔墨通透,被人吹捧得天花乱坠,其实不如杨严齐十六时写过的策论更鞭辟入里。”
之所以没人承认杨严齐的文章,不过是因为她是个女人。
读书人把天下文章排名,杨严齐的被故意排在榜单最后几位,大儒不举之,名师不荐之。据说还是看在其父幽北王杨玄策的面子上,才勉强让杨严齐入榜。
彼时,于霁尘建议杨严齐去结交名师文士,主动让那些人切实看到她的文章。
经历过一番努力,终于有人肯为杨严齐的文章背书时,又有人跳出来造谣,说杨严齐和那几个推荐她文章的人有不正当关系,不然人家凭什么替她背书?
那些男的,连幽北王府的杨严齐都敢肆意造谣诋毁,连季后代政都敢假借天象拚命抨击,一旦惹怒季后,人头落地,反而还能名垂青史,被史官提笔纪传。
着实可笑!
“掀了吧,”千山抹把脸上雨水,在肆虐的大雨中嗤嗤笑,“这烂遭的尊卑!”
作者有话说:
等秋高观山时,再去探故交……那可是小二百元的门票啊。
59、
状元巷,于家书房。
“夫人去了家小茶馆,见了名能打探消息的亲信,打听黄山堤的事,也问了这几日江宁城的情况。”
暗影事无巨细禀报着水图南出门后的行踪,于霁尘从汤若固家里回来路上淋了雨,披着条毯子坐在那里喝姜汤。
暗影讲完,她一言不发。暗影退下时,她仍旧保持那个姿势没动,手里没喝完的姜汤,已经没了热气。
秧秧算着时间来取空碗,于霁尘忙把剩余的几口冷汤灌进嘴里,唤了端着第二碗姜汤在喝的毕税进来。
在秧秧略显不满的目光中,她吩咐毕税道:“等水图南回来,不可再让她与外面互通有无,找几个人把宅子看住。”
水图南,不是个省油的灯。
毕税道是,撇撇嘴角道:“有个事,被黄山堤的事耽搁了,想来还是报给你知的好。”
秧秧不想让尘尘喝了放凉的姜汤的,责备般剜尘尘一眼才离开。
于霁尘赔着笑目送秧秧走,收了脸上笑意,露出隐藏在俊秀表皮下的冷峻:“何事,说。”
提起这事,毕税的嘴角快要撇到下巴上了:“夫人从茗县回来的路上,快走到黄山县官道时,被一群姓水的人,拦在了路边的茶棚下。”